白鹿青崖间

可是并不快乐

【马壳】河流

*短篇,一更完结。


【马壳】河流


LOL分区的新闻版块被“Bang回SKT观赛”的视频和报道刷了一下屏,于是又有无数新的旧的声音去评判SKT旧员离队的选择。

 

张景焕时常会想,就算到了他这个年纪也没有资格在裴俊植或李在宛面前摆出经验传授者的姿态。除了在赛场上,很多东西他历时弥久也不过只想出了一个轮廓,可惜这些本无意义的思考所耗费的时间已是经年,逼迫也曾洒脱肆意的他低头,逼迫他去承认一些他不愿承认的无可挽回的亘古不变。

 

回到首尔休息以后,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初的那段,只除了他不再是那个手握胜负欲的无双上单。他已习惯人们用过去式讨论他,再提到他那段SKT王朝时恍如隔世却也不会有什么疼痛感。

 

无论是巅峰或低谷的SKT始终都是那个SKT,何况他也只是那三冠王朝历代组合众多选手中的一个而已。

 

真正不分昼夜想念着的,是踏出选手通道那瞬间明亮到晃眼的赛场灯光,曾经那个年轻室友明亮的眼神和声音轻软的“队长”,乃至基地附近不引人注意的小路和餐馆,还有……无时无刻不被信任着可以改变历史的感觉。

 

后来几年那些不停地拿他与别的选手作对比的评论刊载让他觉得好笑,偶尔也察觉出一丝无奈。四年漫长得像一出默片,转身后光影尽黯,离别尽在一瞬间,不过一眨眼便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过去的很多年里,他没有忘记他是张景焕,是MaRin,没有忘记他兜兜转转回到LCK也是这里的骄傲,有时候却真的很想笑。

 

他曾经觉得SKT只是一隅,LCK也不过如此,然而走出围城才知道那里太大,根本不是谁的家。

 

说白了,他也并不如自己曾经所以为的那般野心勃勃,把胜负欲摆在第一位。

 

所以他到现在才明白最聪明的还是那个内敛沉默的Bengi,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就够了,多的拿不下,也背不起。但总有风华正盛的年轻人以为自己可以,这其实也没有什么错,但真的怨不得到头来的难过。

 

张景焕很少收到李相赫的消息,离别后他们几乎没有私下里的联系。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是首尔还是上海,都有那么多光怪陆离也有那么多声色犬马,听上去差不多,但也只有真正置身其中才能明白,作为一个局外人,即使那孩子依旧是他的心心念念,他也再无开口的权力。

 

“这里不是SKT,你身边的中单队友也永远不再是Faker。”

 

这是曾经某场比赛的视频下的观众留言。他一笑置之,却也无言以对。

 

就像不谙世事的小王子一样,离开了B-614星球才知道那朵不在他面前流泪的玫瑰有多爱他。他像现在都忍不住会想,那个流浪的小王子有没有在想念他的玫瑰花,有没有听到那句话,有没有红了眼眶,有没有想家。

 

但这些都无济于事,是的,无济于事。

 

没有人会为小王子和玫瑰花悲伤,他们有太多的正事要忙,有太多野心要去实现。所以小王子根本无从得知他离开后那朵玫瑰过得好不好,是不是一如既往地爱他。

 

*

 

张景焕有时候会想这些有的没的,退役之后倏然轻松下来的生活教会他的大概就是思考。他想他可能是真的心态老了,已经开始回望过去。

 

尤其是在首尔略带寒意却已经开始变得生动的初春时节,他总喜欢找个安静的地方散步,总能听到寒风散尽和花苞盛开的声音。他印象中在SKT的基地里也有这样的小路,从训练室通往宿舍区,夜幕降临时他会与李相赫一起慢慢走回去,总会有无法言喻的温沉与柔软。

 

至于上海的初春么?上海的颜色太深了,他不喜欢。

 

他回忆那些夜色下的一幕幕,而事实上却是在想念那密布孩子气的腔调用不可思议的温柔语气叫他“队长”的声音。从某一天开始这种呼唤只封存在了记忆里,他们从来没有过通话,回到LCK之后的那个赛季,遇到的时候,李相赫叫他“景焕哥”。

 

从那之后,一声“队长”只是想象。

 

他明确地知道是什么把他们隔断,也知道自己处于何种立场,但过往种种已在他的犹豫中成了河对岸的白霜,禁不住任何念想。

 

他曾是目光投向远方的旅行者,当初斗志昂扬地向前,压根无暇顾及方向。现在知道了旅行的意义不过是转一个巨大的圈绕回原处,却再也找不到从前。

 

只剩下河水般的时光,像利刃一样划过胸膛。伤口长好后,绵绵疼痛深入骨髓,那些伤疤警告旅人们根本不若他们自以为的强大,起码于时光面前,平等地可耻、弱小到不值一提。

 

如蝴蝶之于沧海,如蜉蝣之于东岱。无论是谁,都没有回头路可走。

 

对于28岁的张景焕来说,很多东西淡了,但仍有很多东西深到一如既往。他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初春直达肺部的凛然寒意,笑了笑,把手插到上衣口袋里,继续往前走,直到看见一个长椅才停下脚步,不顾悬于其上的露水坐下。

 

他又想起俊植回到SKT观赛的新闻。他想也许他也可以悄悄回去,在观赛席看看故人……即使留在原处的故人也只剩那唯一一个。他知道无论何时他以何种身份去见他,都会被报以温和柔软的笑意欢迎,这大概是现在的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事了。

 

而这种确定,让张景焕想微笑,也想掉泪。

 

他不知道自己会以怎么样的心情去迎接那一幕。他会想一些事情,人闲下来的时候会想很多东西,比如河对岸那个隐没于雾中的轮廓究竟是不是幻觉。

 

那些他曾经爱过的都在河对岸,他在估量自己是不是还过得去。

 

他知道不能,等到阳光终于冲破乌云的桎梏,那些他想象中的爱念就会和雾气一同散去,残忍到不留半点痕迹。

 

只剩下那条河流横亘于中央。

 

*

 

张景焕离开SKT那天,队友们为他践行。餐厅里灯光摇曳,李相赫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极短,而又像接近永恒的一霎凝视后,他的相赫笑起来,举起酒杯。

 

他们走出餐厅的时候,阳光依然灿烂耀眼。他记得那是15年的深秋,风迎面吹乱他们的头发,几个小孩子追逐着皮球嬉笑跑过,电线上的鸽子们扑棱棱地拍打翅膀,远处广场的喷泉边有人在弹着吉他。

 

李相赫的外套衣摆被风吹得扬起来,他轻声说:“天气可真好。”

 

张景焕笑着接口:“嗯,真好。”然后他说:“那我走了?”

 

李相赫没有看他,嗯了一声。

 

他逗他说:“真走了噢。”

 

他年轻的旧队友笑出声来,终于对上了他的目光:“快走吧,当心误了飞机。”

 

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出租车靠边停下来,司机帮他提了旅行箱。

 

李相赫左右端详着他坐在车里的样子,没有收回之前露出的那抹笑意,然后微微后退两步,看着他的眼睛微笑:“再见,队长。”

 

那个笑容一如以前一样干净明亮,在阳光下璀璨眩目,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次想起都觉得内心无比柔软。

 

出租车开上主路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李相赫还站在原地向这边看着。他笑了笑,把手伸出去招了招,然后出租车拐弯加速,融入了去机场的车流。

 

车子在高架上一路远去,很快把一片高楼大厦甩在了身后。太阳渐渐西斜,夕阳把一切都染成了金红色,他看向前方,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手腕,盘算这个短暂冬季假期的计划,还有上海住处的选址,心情平和而沉静。

 

在开过一片复杂匝道的时候,他的注意力被后视镜里那片远去的城市远景吸引。它逐渐模糊逐渐消失在目光尽头,虽然缓慢却无从抗拒。 

 

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从今往后,他得学着习惯别的称呼了。

 

因为,不会再有那样温柔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对着他说,“再见了,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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